冬天的曼谷依然如盛夏般炎热难耐，张云跪在一座四面佛前，膝盖与地面连接处传来丝丝凉意，直达心底。这已经是她备孕的第四年，在经历了中药调理、国内试管失败、年龄偏大等一次次失望后，这次远赴泰国做试管婴儿手术如果再不能得偿所愿，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。十一期间，有很多“张云”远赴海外就医，他们有的将此视为解决健康问题的更优解，有的则视为拯救疑难杂症最后的希望。
01
试管里的希望
年，张云得知自己患有多囊卵巢，难以受孕，起初虽难过，但总还有试管婴儿（IVF）这条路可以走，谁知这一走，就是四年。一次次的失望堆积成了绝望，“胚胎未能着床”“胚胎血值过高”，医生的通知打碎了她的希望，万般无奈之下，张云选择了远赴泰国。
张云不是一个人，去泰国做IVF仿佛已经成为国内失败后的默认选项。国内某大型中介机构工作人员告诉北京商报记者，目前泰国辅助生殖医疗项目采用的是第三代IVF技术，医院还停留在一代和二代。“泰国的试管婴儿技术比国内先进，很多在国内试管失败的家庭都会走这条路。”该工作人员说。
第三代试管婴儿技术与一二代的区别在于，胚胎植入前医生会通过一系列遗传学方面的筛查与检查，筛选出健康胚胎植入子宫，防止遗传病传递。除了张云以外，位于芭医院还有另外一种接受IVF的客户。她们的年龄、身体状况也许都不会成为生育的限制，她们想要的是选择孩子的性别，而对孩子性别进行选择只有第三代试管婴儿技术才能做到。
据了解，国内做IVF的价格从3万-6万元不等。第一次在国内做IVF时，张云选择医院，从检查到第一次取卵就花费了三个月，更不用提繁琐的手续与挂号排队的等待。在经过了多方咨询与“找关系”之后，终于预约到了专家号。似乎一切都该顺利了，可是两次促排，四次胚胎移植失败，这一关，她终是没能过去。
泰国因技术成熟、价格较低成为试管婴儿海外项目的首选国家。据上述工作人员介绍，泰国拥有试管婴儿全球排名第二的庞大成功案例，综合成功率达到50%-60%，而国内只有30%左右。美国的成功率虽高达70%－80%，但费用高出一倍。而美国作为少数代孕合法的国家，如果没有代孕和国籍需求，很少有顾客会选择。
自年起，国内赴海外做IVF的产业链开始成形，其后规模迅速拓展。北京某中介机构工作人员向北京商报记者透露，目前每月通过其机构到海外做试管婴儿大约有例，其中超过一半为赴泰国做试管婴儿，另一半以美国、日本为主。此外，市面上还出现了加拿大、马来西亚、俄国等多个国家的海外试管婴儿项目，共同点都是具备第三代试管婴儿技术的国家。
02
新富人群的健康地图
年底，张云成功生下了一对龙凤胎。尽管是工薪家庭，但张云依然觉得，做试管婴儿17.8万元的花费与两个孩子相比，根本不算什么。
和张云求子不同，罗园园远赴海外是为了救命。四年前看到PET-CT结果显示的淋巴瘤时，老公安慰罗园园：“瘤和癌症不是一回事，瘤是良性的！”殊不知，淋巴瘤不只是癌症，更是一种极难根治，极易复发的癌症。在听说了美国癌症治愈率平均66%，中国只有30%之后，两次复发的罗园园卖掉了无锡的一套房子，踏上了赴美抗癌的旅程。
对于中国部分中高收入群体而言，海外就医正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。据统计，年中国到海外就医的人数已突破60万人次，其中80%是癌症患者。市场预测，未来10年中国的海外医疗市场潜力有可能超过数百亿美元。
除了IVF，心血管疾病手术、癌症治疗、体检等多项医疗项目都因技术差距、患者需求、制度限制等因素衍生出了相匹配的海外市场。国内某大型海外就医的中介机构创始人曾表示，目前海外市场可分为两大类：一类是专注于癌症、心脏病等重症疾病;一类则是体检、美容、生子等轻症。
在国内患病率最高的心血管疾中，被誉为“不用开胸”的胸外科手术TAVR（针对主动脉瓣狭窄治疗的主动脉瓣置换术）也备受海外医疗市场青睐。目前在全国只有余患者接受过此种疗法，然而在国外已经做了35万例手术。许多患者不远万里飞到美国接受TAVR手术。盛诺一家宣传材料显示，手术后只需住院5天，术后10-14天即可乘坐飞机返回国内。
在克罗地亚小镇扎博克，每年有成千上万欧洲和中东的患者来到这里，接受髋关节或膝关节置换手术，有些是因为国内缺乏医疗资源，医院等候时间过长或私立诊所价格太高。克罗地亚也只是全球医疗旅游业的热点之一。
从西班牙的试管婴儿，到阿联酋的心脏治疗；从韩国的医学美容，到土耳其的毛发移植；从泰国的变性手术，到匈牙利的假牙，很多国家都看到了海外患者的医疗需求，并积极开拓这一市场。韩国、马来西亚和迪拜等开始都斥巨资建立专业医疗中心，吸引外国患者。据行业联合市场调研机构估算，年全球医疗旅游市场价值为.72亿美元，到年预计将达到.45亿美元。
03
缺失的安全阀
坐加长林肯，住五星酒店，享受“皇家服务”，一次“迪拜皇家体检之旅”，背后却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骗局。今年9月，江苏南京六合警方参与破获了一起游客海外医疗受骗的诈骗案，全国受骗人数达上千人，涉案金额高达6.5亿元。据警方调查，陪同旅游的人员给他们编造了几种治疗方案，价格分别为19.8万、29.8万元和39.8万元。
“海外医疗，价格透明，安全保障”，“去美国看病，认准某某机构，获美国官方认证”。如今，海外医疗带动了医疗旅游中介、海外就医咨询机构的蓬勃发展。在网上可以轻易搜索出上千家出国医疗中介，其中也不乏形式各异的黑中介。目前国内有超过家的中介服务机构，服务项目大多相同，包括患者提供翻译病历、医院和医生、医疗陪同等，但定价和质量都是千差万别。
海外医疗依然处于粗放式增长期，医院求诊，会因身份和医疗制度不同而无法享受与本土患者一样的诊后服务。易观国际的调查显示，在众多出国患者的担忧中，归国后病情追踪占比最高，达到72%。因为接受治疗后的风险只能由患者自行承担。一旦出现并发症等不良情况，患者很难从国外治疗点得到有效帮助。
年，据媒体报道，从事演艺工作的刘女士在中介推荐下，购买了22万元的医疗旅游套餐，赴瑞士一边打羊胎素一边旅游，回国半年后却被患上了子宫肌瘤。医生称是体内雌激素增高导致，可能与之前注射过羊胎素有关。
瑞士羊胎素主打的概念是“海拔米的阿尔卑斯山脉上圈养5代以内近亲繁殖的阿尔卑斯黑山羊，提取母羊子宫内的6个月大的羊羔肝脏细胞用以制作抗衰老针剂的初级制剂。
而瑞士联邦卫生部和药物监管局发布过联合公报，受到中国、俄罗斯和中医院及私人诊所长期推出的活细胞疗法（羊胎素）使用的产品未经许可，并构成严重的健康风险。瑞士药监局还警告说，羊胎素疗法很可能会引起过敏、注射处脓肿、血液感染甚至是动物病原体传染等健康风险。
医疗保险也是这一领域的空白。在中介的定价中，无论是成功率保险还是安全险，均没有包括在内。另一位海外医疗中介机构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，由于签证一般是旅游签证，只能自己购买旅游险；此外，关于成功率的保险则显得有些鸡肋，因为身体状况因人而异，大部分保险公司都不愿意承担。
鱼龙混杂主要是缺乏统一的规范。泰国已经有70多家医疗机构获得了国际JCI（国际医疗卫生机构认证联合委员会）认证。而在中国，医疗机构国际认证滞后，依然需要更加完善的监管。但医药企业管理协会副会长牛正乾也告诉记者，现在这一领域的监管还比较空白，因为医疗行业的规范一般要遵循医疗行为发生地的规定。
病还会好吗？没有人知道。罗园园还是裹上了厚厚的羽绒服，捏着20万美元的银行卡，踏上了飞往波士顿的飞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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